暴力交往下的文明融合奴隶贸易的罪恶给非洲

奴隶贸易是非洲历史上惨绝人寰的悲剧,人口大量损失、经济严重倒退,传统文明衰落、伦理道德和社会风尚全面衰退,还孳生出了对黑人的种族歧视。以研究非洲史而闻名于世界史学界的英国历史学家巴兹尔·戴维逊称奴隶贸易为非洲“苦难的年代”,塞内加尔前总统桑戈尔称它是非洲人“被钉在十字架上的四百年”。

但同时,从客观后果来看奴隶贸易加速了资本的原始积累、促进了资本文明的演进,为世界经济的发展提供了劳动力从而有力地推动了人类生产力的进步;强制贩迁的压迫屈辱下,古老的非洲文明也被离乡背井的黑人带到了新大陆,这无疑对之后美洲大陆文明的发展繁盛起了关键作用。非洲人民对奴役他们的社会作出了自己的最大贡献,若从文明交往理论角度看,奴隶贸易暴力交往的同时也带来了世界文明的融合。

奴隶贸易对于非洲无疑是一场前所未有的灾难浩劫:正常的社会发展进程被打断、原有的社会基础被摧毁,生产停顿、田园荒芜。一位德国学者在年写道,“这种猎取和贩运‘黑象牙’的行径造成了多大精神危害呢,那很难说。但是可以说最后的社会联系逐渐中断了,整个结构完全毁了。”

杜波依斯曾指出:“奴隶贸易在人类历史上造成了史无前例的经济、社会和政治灾难,它满足了美洲和欧洲的需要,榨干了整个非洲的血液,将非洲拒之于文明之外”。

奴隶贸易对非洲造成的灾难,绝非仅仅用“深重”二字所能表达。尽管已过去了一个多世纪,但其造成的恶果,至今仍如疮痍般鲜明而痛楚,对之后整个非洲的历史进程都产生了持久的影响。

奴隶贸易对当时的非洲大陆造成的危害主要表现为人口的巨大损失、经济的畸形发展,古代文明的灾难性衰竭甚至消亡,以及非洲人民的文化心理、非洲传统政治体制与民族关系结构的重大变动等。

文明主体——人的大量损失及心理创伤

奴隶贸易是随着资本主义文明的发展而兴盛起来的,是资本原始积累时期这一特定历史阶段的特殊历史现象。对非洲来讲,奴隶贸易是一种单向的纯粹的人力掠夺。

奴隶贸易直接的后果即是人口的巨大损失,奴隶贸易中损失的非洲人口的确切数字实在难以计算。年在太子港召开的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非洲奴隶贸易讨论会上一些学者估计“在四个世纪的大西洋奴隶贸易中,非洲损失的人口可达2亿1千万”。

人口的大量损失,对非洲本土来说无异于血液流干,严重影响了社会文明的创造,阻碍了文化的发展和技术文明的进步,使非洲迟迟无力发展,也无力保卫自己。奴隶贸易中被贩走的是以青壮年为主的非洲黑人,给非洲社会文明的发展带来的灾难性后果昭然若揭。

世界上人是最可宝贵的,“人是创造文明的主体、也是文明继承和创新的主体,没有了人,传统文明既无法继承也无法创新”。奴隶贸易使非洲损失了成亿的文明创造者和继承者,这无疑是对黑人文明最致命的打击和摧残。

最严重的是奴隶贸易给非洲人民心理上所带来的问题。通过掳掠和暴力把原来往往是自由人的他们从自己的传统生活中拽出来,又远隔重洋撂在一个陌生的世界里,这对他们来说无论在心理上还是生理上都是无法承受的打击,被捕获沦为奴隶的痛楚以及失去他们的亲人们的悲伤是无法尽言的。黑人也是人,人,不是物,是不可用来买卖的,这种行为在现代国际社会法律是明文禁止而且要严厉惩罚的---因为这种行为制造的是人世间最悲苦的一种结果,生命的丧失、尊严的不再,作为人最基本情感的被破坏---人的情感是人生活的滋养,情感被破坏,人本身就会出现心理上的问题,即便活着,也是痛苦一生,包括其后人都会代代受到困扰。

被迫抛下以泪洗面的家人,饮恨吞声、远涉重洋,来到陌生的彼岸,失去姓名、失去身份以及一切做人应有的权利……奴隶贸易已成为过去,但往日苦难时代的哀鸣和呻吟却永远在人们的心中回响,正如海地国民教育部长拉乌尔·皮埃尔-路易先生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年的太子港非洲奴隶贸易专家会议上所致开幕词中所言:“没有比‘奴隶贸易’这个词更能在人们心中激起如此强烈的反响和感情激动,它引起无穷的悲惨记忆,这些记忆不可泯灭,日月流逝亦无法将它们消除”。

物质文明——经济崩溃倒退及畸形发展

在奴隶贸易到来很早以前,非洲就通过早期的跨撒哈拉贸易同北非地中海沿岸、阿拉伯湾等国家进行着贸易往来,大陆内部的居民也因地制宜,从事着各自的农业、畜牧和渔猎,加上弯曲延伸内陆的塞内加尔河、刚果河等河流带来的充足水源使土地肥沃,物产也颇丰,非洲居民安居乐业,生活也还很是稳定,如前文所述,还出现了像马里、贝宁、刚果等著名的王国。

奴隶贩卖大规模兴起以后,非洲人口急剧减少,给社会生产力带来严重的破坏。连绵不断的部落间的猎奴战争,严重摧毁了非洲广大地区的农业、手工业和畜牧业,整个整个的部落被灭绝,幸存下来的也被迫从农业区迁回到原始丛林中,失去了传统的农耕技术和精湛的手工技艺,退回到刀耕火种的原始状态。就像巴兹尔·戴维逊所言:“面对着对奴隶的日益普遍的需求,地方工业萎缩或者崩溃了。在随时卖得出去的唯一产品是生产者本身的地方,手工业几乎无法存在,更不用说发展了。”

非洲居民传统古老的技艺衰落了,奴隶贸易为主要内容的经济活动取代了先前正常的出口贸易。奴隶贸易这种超经济的掠夺阻碍了非洲的发展,“尤其是中断了非洲的独立发展,同时它在很多方面又使非洲走上了畸形的、不寻常的、在非洲社会上没有选择余地的发展道路”。

奴隶贸易是殖民主义者强加在非洲的,这种“贸易”完全是来自外部的侵略而不是非洲社会内部自主发展的产物,所以,它对非洲社会带不来任何的进步而只能使非洲社会衰退。所谓的商贸活动仅仅限于买卖人口,而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发展经济,这也是直到现在非洲各国仍处于发展中状态的一个历史因素。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年太子港非洲奴隶贸易讨论会上出席会议的所有专家一致认为“非洲的经济落后应由奴隶贸易负责”。与会专家探讨了这个问题,认为这么多的非洲人如果当初没有被当做奴隶贩卖出去的话,那么作为生产者和消费者他们在非洲的经济发展中将会起到非常积极的作用。“十五世纪前曾有过具有非洲特点的经济发展,奴隶贸易损害并终于阻止了这一发展。”

部族问题产生,政治文明巨大倒退

奴隶贸易开始前,非洲有些王国稳定的社会秩序、安定的政治环境赢得了来自阿拉伯及欧洲一些访问过非洲的旅行家的充分赞誉。

十四世纪,穆斯林探险家、旅行家伊本·巴图塔曾出访马里帝国,称“马里有效率相当高的政府组织”,“国内无比安全,旅行者用不着担心小偷、强盗和土匪的袭击和危害”。到十六世纪出现了占有领地更多、政府组织也更加巩固的继马里帝国后的桑海帝国。

十四世纪时的贝宁,在当时也是很有权势的城邦,到十五世纪晚期发展成为王国。中央政府高度集中,国王权利也很大,“16世纪,奴隶贸易还没有很大的发展,国王有能力迅速召集一支拥有8-10万人的军队”。达珀尔曾到那里去旅行,赞扬贝宁“管理制度十分完备,并有良好的法律和严密的警察组织。”他还指出“15世纪的刚果已经成为一个强有力的中央集权国家,有一支训练良好的军队,有统一的宗教,它的政治制度为周围的国家所仿效。”

罗兰·奥利弗、阿贾伊等欧洲和非洲的著名历史学家也都认为奴隶贸易之前,“西非沿海地区政治上是相当稳定的,有些国家的经济也颇为繁荣”。

巴兹尔·戴维逊还认为,“当时非洲的社会经济有其独特的地方,但是总的来讲,它和欧洲所处的封建时期是相仿的”。

这些早期颇具政治文明雏形的王国的出现,表明非洲内部正慢慢由分散的部落走向统一的早期民族国家,但正是由于奴隶贸易把这些早期国家扼杀在了萌芽状态。

在奴隶贸易中,欧洲人为了更快地获取奴隶,挑拨非洲人的部族矛盾,挑起部族之间的战争,非洲人自已出卖自己的同胞,从而分裂了非洲各个民族,造成了在非洲特别突出的部族问题,影响了非洲民族国家的形成和发展,阻碍了现代非洲民族国家团结和一体化的进程。独立后的非洲国家在摆脱殖民枷锁后发生过许多的政变,这些政变来源于奴隶贸易时期的恶劣影响依然很清晰明了,正像18世纪末期到过非洲的瑞典旅行家瓦德施特勒说:“奴隶贸易是造成黑人之间内战的原因”。

由部族问题而产生的部族主义,直到今天仍如影随形紧紧缠绕着非洲各国的现政权,是造成当代非洲动乱的一个重要原因,使非洲大陆成为当今世界上局势很是动荡不安的地方,边界争端、种族冲突接连不断,大批无辜的人民死于饥饿和战火,或在贫病交加中生活。

整个来说,奴隶贸易是非洲建立当地国家组织的障碍,它加速了当时非洲诸国的衰微和解体,使非洲传统政治文明格局发生变化,中止了非洲诸族独立自主的文明发展进程。

社会意识损伤,道德文明严重衰败

非洲有些地区和部落在奴隶贸易之前已经具有了良好的社会秩序,非洲居民团结友爱,各部落间相互尊重,相处友好和谐。

非洲尼亚萨湖以东,居住着在奴隶贸易中极端活跃和凶悍的瑶族人,而在古代,“瑶族人是和蔼和团结的,陌生人来到村子里,吃饭都不用花钱,他们免费招待”。

然而在奴隶贸易期间,这些地区完全变了样子。奴隶贸易视人同商品,人的生命一钱不值,尊严也荡然无存,绑架盛行的日子,各部落间相互厮杀,人人自危,大家只有一种考虑:“要想自己不致被劫掠为奴隶,就得把他人卖为奴隶,为了生存,自己就必须成为奴隶贩子,否则就将难以摆脱沦为奴隶的命运”。有时连自己的亲戚朋友都不能信赖,人与人之间的敌视和仇限不断加深。

奴隶贸易腐蚀着人们的心灵与情感,扭曲着非洲人民的人格,使整个非洲的社会道德一落千丈。非洲人民精神道德文明底线瓦解带来心理上的反常:要保证自身的安全就必须去贩卖他人。不仅仅是奴隶贩子,即便是奴隶自己也都变得堕落起来。正如吴秉真先生所分析:“无论是在奴隶贩子身上,还是在奴隶身上所表现出来的精神上的崩溃、人类美好品质的丧失、心理上的变态以及道德上的堕落都是奴隶贸易所造成的恶果,都成为当代非洲各国建设自己现代国民文化的沉重历史负担或精神包袱。”

种族主义蔓延,种族文明黯然失色

如前所述,在古代,黑肤色人种并没有遭到与其他肤色人种不同的特遇,直到十八世纪,随着禁止奴隶贸易斗争的开始,为奴隶贸易辩护的所谓“非洲人比白人低劣”的种族主义被炮制出来:黑皮肤被认为是下等种族的特征,黑色皮肤的种族“愚昧”、“野蛮”,是奴隶。“直到现在,大多数人只要一提到‘奴隶’一词,就会联想到非洲黑人的形象”。奴隶贸易使世界各国重新界定了非洲人,形成了长期以来普遍都认为非洲人是劣等民族的歪曲看法。

人们也许不知道古代加纳的繁荣富庶、不知道贝宁王国和桑海帝国曾经的强大辉煌,人们心目中有的只是黑人奴隶和奴隶贩子的非洲。正如斯·尤·阿勃拉莫娃所言:“长时期来,一代接着一代的人们是通过奴隶贸易的影响来认识非洲的”。

到现在为止,奴隶贸易虽然已经过去近百年,但它所遗留下来的种族主义恶果在世界各地都有映射,对非洲各国现代国家的国民文化体系的建设、对当代非洲民族精神文明世界的健康发展,都有着极为不利的影响。

“非洲黑人精神”是非洲文明的精华所在,奴隶贸易无情践踏了其存在的同时却“培育了非洲人至今仍挥之不去的‘自卑心理’”。奴隶贸易虽然已经过去,但是对黑人的歧视思想不是马上就会改变的,其余孽至今还一直存在。20世纪50年代初期,美国记者约翰·根室访问过非洲国家后在谈到奴隶贸易带来的恶劣影响时就说过:“在今天非洲人心理和其它的领域中的重要性,怎么估计也是不会过高的。”

当前非洲国家都已经取得政治独立,但在许多非洲国家,非洲人的精神殖民问题犹在,即自认为很是卑劣的错误情感和认为白色人种比自己优越的错误思想,也许政治独立的任务之一就是要从非洲人民的思想里抹掉奴隶贸易遗留下来的自卑心理状态,增强其同世界上所有民族完全平等的民族自豪感。

古老文明的灾难性衰竭,传统文化的毁灭性破坏

如前文所述,在古代文明的渊源发展中,非洲文明也占据了很重要的地位,尼罗河流域孕育了古老的埃及文明,北非沿海曾经是古代地中海文明圈的一个组成部分,炎热的撒哈拉沙漠以南地区,经过长期稳定的发展,形成了具有独特魅力的黑人文化。

然而历经了四个世纪的奴隶贸易,非洲社会文明的正常发展被打断,传统的社会物质文明、政治文明与民族结构都发生了重大的变迁转型,非洲的民族精神文明体系遭到严重扭曲,古老璀璨的非洲文明相继衰落或完全毁灭。

奴隶贸易之前,非洲各地和世界上其他民族一样也存在着不同程度的物质文明,正是奴隶贸易促使这些文明停止发展乃至消失。16世纪前后,在今天尼日利亚境内有几个主要的黑人文明中心:约鲁巴地区的奥约王国、尼日尔河北部的贝宁王国等都是一些文明程度很高的黑人国家,其物质文明和政治文明的发展程度已到或已经开始向统—国家过渡。这些国家的出现,代表了当时非洲地区民族一体化和国家发展的历史发展趋势和总体文明进程,是来自非洲自身内原力量所形成的文明发展方向。

直到十七世纪中期,贝宁王国的富裕昌盛还给当时世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尤其是在十五世纪到十六世纪贝宁极盛时期的艺术放在世界任何地方都堪称卓绝:贝宁艺术是奥巴的宫廷艺术,它以皇家主题来歌颂奥巴的权力,描绘他的将士和盟军,截然不同于通俗作品。但随着奴隶贸易一年年的过去和古老技术的衰败,贝宁的宫廷艺术变得逐渐粗糙:作品风格呆滞沉闷、构想日益衰颓消沉,头像变得笨拙,造型和格调也不再高雅。十六世纪晚期后,威廉·法格在仔细判断后说:“头像和人像远较以往为甚地落入了陈套和缺乏感受性”。四个世纪的奴隶贸易使曾经享誉世界的技艺精湛、艺术风格高超的贝宁青铜雕塑成了千古绝唱,贝宁文明从此毁灭,正如古老的黑人文明由此摧毁一样。

奴隶贸易作为一种特殊的侵略形式与西方其他的扩张完全不同,奴隶贸易使创造文明的主体“人”本身成为被掠夺的对象,对非洲文明文化的影响完全是毁灭性的而无任何积极意义。

大规模的奴隶贸易将一代代的黑人捕杀或贩走,使得非洲社会无法在抵挡侵略的同时能够借助对西方先进的技术、文化、生产方式的吸收从而对自己的传统文化加以改造走上改良、再生的道路。淬不及防被推入捕掠深渊的弱小的非洲民族,应该是没有任何能力对西方文化进行主动吸收从而来增强自己的生存能力的。

奴隶贸易这种活动既不是利用当地人作为劳动力来开发非洲的自然资源、建立种植园经济和其他工业企业,客观上没有带来当地殖民地经济的形成和发展;也不是在当地进行商品交换,将当地作为商品销售市场或原料产地,没有丝毫推动当地哪怕是作为殖民地经济的发展与殖民地市场体系的形成,即奴隶贸易下西方在破坏非洲原有的社会经济和文化传统的同时,没有充当历史不自觉的工具从而客观上引起非洲社会结构的近代变迁,把新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和经济制度植入非洲并由此引起非洲原有的传统文化向现代文化发生或多或少的转变,最终来推动非洲社会向现代社会过渡,不管这种过渡可能是如何充满更多灾难、如何畸形和痛苦的。

因此,从非洲文化发展的角度来说,在奴隶贸易的几百年当中,“除造成黑非洲传统文化及其社会的毁灭性破坏和衰竭之外,几乎不曾给黑非洲文化带来任何积极的结果和任何新的成分。”

总之,持续四个世纪之久的奴隶贸易给非洲带来的灾难和影响我们可以借用巴兹尔·戴维逊在其著作《黑母亲》中的评述来做一总结:“那些漫长的世纪中,非洲始终由于和欧洲交往而痛苦不堪,这种交往是不伦不类的:既不是能够开辟通往外界的广阔道路的平等交往,也不是能够激起非洲人的复兴、政治变革和经济发展的厉害的征服。凡是奴隶买卖能够插进去的地方,苦难的年代就是与世隔绝和瘫痪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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